零口供案件如何开展法庭讯问(实战经验交流)
浏览量:时间:2015-06-29
离席发问,离公诉人还有多远
从事公诉工作十余年了,我很欣慰到今天还能激扬文字,还会拍案呐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我从不认为公诉人在庭审中的作用只是中规中矩地发表言论,没有波澜,没有灵性。每当一个疑难案件的出庭能痛快淋漓地指控犯罪,公诉人的自豪就会油然而生。十余年来,我一直寻求着对自己的突破,一路上经历种种,虽未成功,也算是“犹荣”。
“离席发问”是我酝酿已久但始终萦绕的是难下决心的纠结。最终,当我受理廖某某强奸一案时,我知道是该做这一尝试的时候了。该案对公诉较为不利,被害人与廖某某系陌陌认识,案发当日是被害人送廖某某回家并在距离廖某某住处楼下十余米处停车,后两人在被害人车内驾驶座位上发生了性关系。期间,有行人路过,整个过程无其他证据证明被害人有挣扎呼救的事实。双方对是否违背被害人意志各执一词。应该说支持被害人陈述的证据除了其当时正处于女性生理期和其鼻子下方人中部位有一小块擦伤,腹部有一新鲜划痕外,没有其他客观直接证据。心思缜密、抗拒心理强的廖某某从侦查、批捕到审查起诉所有阶段均拒不供认犯罪事实,该案系零口供,在证据很薄弱的情况下,单靠常规讯问举证,难以达到有力指控犯罪的目的,甚至还会存在很大风险。所以如何在短时间内出其不意瓦解其心理防线是讯问的难点。因此,我决定在庭审中走下公诉席近距离与廖某某接触,争取在此环节让合议庭对案件形成清晰的判定。
离席发问完全不同于一般讯问,意味着公诉人暴露在所有人的注视目光下,毫无遮拦,毫无凭借。所以我做了充分准备,一是选择站定合理的位置,释放你对案件认定的坚定态度和自信。这样既会带给被告人一定的压力,也适宜适时面向合议庭和辩护人阐述讯问问题的必要性。这一步虽是讯问的前奏,但很重要,考量的是公诉人面对重压应有的胆识和沉着冷静。虽未发问,但当你站在被告人面前注视其时,心理的较量已然开始。二是讯问问题一定要有效果。不仅要充分分析估量被告人可能回答的情况并迅速为下一步讯问做好准备,也要考虑辩护人发问可能的问题以便根据情况补充发问。如关于陌陌认识问题,该聊天软件通常会被认为具有色情内容,被告人一方一般会极度渲染来达到误导判断的目的。我从聊天记录中选取部分内容作为首先发问的问题,我们来看看廖某某的反应:
公诉人:被告人,你在陌陌关注被害人后,是否多次邀请被害人到你家里,被害人是否同意?
被告人:忘记了。
公诉人:被害人在和你聊天中有无暧昧语言或提出性的要求?
被告人:她提过离婚,没说过。
公诉人:第一次也就是案发当晚见面是谁提出?
被告人:忘记了。
(场景:公诉人将案卷中陌陌聊天记录截图展开,从被告人位置呈扇形依次转过辩护人和合议庭,再注视被告人)
公诉人:这是你们当时的聊天记录,本公诉人帮你来回忆下,你一关注被害人就多次要求被害人到你家里均遭到被害人拒绝,之后都是你主动和被害人搭讪,而被害人除了正常简短回应外,无任何暧昧语言,甚至第一次见面也是你提出,是不是这样?
被告人:沉默。
这一段的讯问应该说达到了目的,弱化了被害人有和廖某某主动发生性关系的可能性。三是步步紧逼,让被告人陷入难以正面回答境地。如我连续发问以下几个被告人行为和辩解不合乎常理的细节问题:
公诉人:你以前有在车里发生性关系的经历吗?
被告人:没有。
公诉人:车里发生性关系,俗称车震,前提是两情相悦,但是车震肯定不会选择驾驶座位,因为这个座位空间最狭小,对于双方都很需求,你情我愿的情况下会不会选择这样的一个狭小空间?
你家就在十几米外,家里没人,你完全可以选择回家,为什么要在这么狭小地方发生性关系?你连被害人内裤都没脱下,衣服都不脱下,环境都不需要选择,而且女方已经中暑身体难受情况下,需要紧迫到这种程度吗?
被告人:沉默。
公诉人:如果按照你所说女方离婚需要你的抚慰,再加上你的情不自禁,按理说应该很顺当,为何女方事后很快向公安机关报警?她有向你勒索吗?你又不是土豪老板,经济状况还不如女方,她报警目的是什么?你有没有之前在陌陌聊天中说过你是土豪或者经济条件富裕?有没有介绍过你的现状?
(场景:被告人对公诉人所有发问均沉默,审判长要求被告人必须正面回答问题)
被告人:没有。
这轮发问效果是比较明显的,直接把一些有利公诉方的细节问题凸显。四是直接揭露被告人虚假辩解。该案中,廖某某在和被害人发生完性关系后对双方交谈录音,该录音中廖某某对被害人中暑难受表示关心,被害人让其下车,整个过程没有被害人哭泣或激烈反应内容,廖某某向公安机关辩解是看时间不小心录音。公诉人提出以下问题:
公诉人:录音是怎么回事?
被告人:当时是为了看几点,不小心就录音了。
公诉人:你的手机是什么品牌?打开需要什么步骤?
被告人:苹果。我的手机是越狱过的,打开需要输入密码。
公诉人:录音是否需要打开录音软件?输入密码后是立刻可以录音吗?
被告人:需要。不是。
公诉人:发生完性关系后被害人听到你的手机响了一声,你的手机不小心就能录音吗?
被告人:我的手机录音软件放在桌面上。
(场景:公诉人转向合议庭,向审判长提出请判断关于手机录音常识问题)本来被告人提供录音试图证明双方发生性关系自愿,但其对录音本身行为辩解的不合理性削弱了其证明目的。五是迂回包抄,使被告人措手不及。我当时问了以下问题:
公诉人:你和你妻子平时性生活如何?
被告人:一般,她都不在义乌,在福建家中。
公诉人:如果你妻子在生理期会和你发生性关系吗?
被告人:不会。
该问题的设置重点是证明被害人关于其在生理期不会和他人发生性关系的陈述内容。而被告人的回答恰恰证实被害人的陈述。但如果直接发问会引起被告人警觉,所以先发问其他问题后突然抛出该问题,致使被告人措手不及。这也是我讯问的最后一个问题,当被告人做出上述回答后,我不禁有力挥舞了下握紧的拳头。总体来看,离席发问不是简单地走下公诉席,它要求公诉人具备坚强的内心,能将坚定的目光、适当的肢体语言,有效果、有气势的发问相结合,才能发挥真正的作用。
首次利用离席发问,既有对新事物探索的好奇心理,更有效果凸显时内心涌动的欣喜。这次的尝试,为我们突破和完善传统的讯问方式提供了素材,也是现今以审判为中心模式的应有之义。
作者:雷小强,浙江义乌市检察院公诉科科长,来源:刑事实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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